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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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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做的

樂東在村東悠悠然醒來,他環顧四周,周圍空蕩蕩的,只他一人。

清晨的陽光太過刺眼,樂東擡手遮住,心想,原來第二天的太陽已經出來了。

自己一夜未歸,爺爺奶奶一定著急壞了。

他用腳踹著土,心情煩悶,將昨天在地上畫的三個圈抹去。

白家村早年曾鬧過鬼,捉妖師曾斷言村東陰氣尤為深重,擅滋養鬼怪精靈,那些曾經在村東蓋過房子的村民都盡數搬去村西或者離開白家村在外發展,這塊兒地也就此荒漠起來。

全村只有都霧的爸爸都曉天不怕死,是村東的一枝獨秀,敢住在這裏。

從前的村東沒有人居住過的痕跡,如今更是。

樂東剛踏進屋子,聞聲看去,奶奶用眼神掃了一眼樂東,招呼他道:“起來了就趕快過來吃飯。”

他們沒有反應。

僥幸心理作祟,樂東想可能是他們沒發現自己昨天不在屋子,這下好了,免了一頓責罵,樂東放下心來。

餓的太狠了,樂東上了飯桌後抓起一個白又大的饅頭就啃了起來,那架勢仿佛幾天沒吃過東西一樣,奶奶極重禮節,她不樂意道:“你這個娃娃,慢點兒吃,吃沒個吃像,這要是讓外人見著了,指不定怎麽編排咱們白家村的民風。”

奶奶剜了爺爺一眼,爺爺擺擺手,表示與自己無關。

“還不都是你慣的。”

奶奶對爺爺道:“市長下周就過來了吧?”

爺爺垂著頭,表情晦暗不明,嗯了一聲。

她一邊夾著菜,自顧自說道:“你說這兒算個什麽事兒嘛,如果不是因為那場車禍,咱們白家村兩年前就開發新業務哩。”

樂東聽得雲裏霧裏,忙問道:“什麽市長?”

爺爺搶先道:“就是兩年前給咱村修建寶塔的那個白市長,兩年前突發意外,沒能來成。”

也就是說,兩年前村裏的大肆宣傳其實是做了無用功。

樂東還記得當時的中央廣場好不熱鬧,家家戶戶都在為迎接白市長的到來欣然準備著,這些可都離不開村長的推波助瀾。

又過了好一會兒,樂東才提起有關都霧的事,等到早飯進行到後半段時樂東就已經有些心不在焉了,之後的談話內容他也沒細聽。

按照奶奶的描述,白家村根本就沒有都霧這個人,而都曉天也並不住在村東,他跟大家夥兒住在一塊兒,都在村西。都曉天性子狂躁且愛酗酒,他一個人窩在房子裏也不出來,村裏沒幾個人和他相熟。

樂東不信白家村沒有都霧這個人,如果沒有他,那陪伴自己的人又是誰。

樂東找到都曉天的家,他站在門口,隱約聽到屋內幾聲狗叫。

這裏和印象中的屋子沒有差別,更加印證了他的想法,樂東幾乎不做遲疑立馬上前。

他在來之前又特意打聽過一番,村民們口徑幾乎一致,都說不認識都霧,都曉天倒是聽說過。

還沒等他走進,就見一條大黑狗從屋裏躥了出來。隔著柵欄,那狗見了他之後突然暴躁起來,都說狗有靈性,仿佛嗅出他是一個罪惡滔天之人,狂吠不止,那聲音最終還是引得都曉天的註意。

都曉天睡眼惺忪地出來,滿臉漲紅,不用猜就知道,他定是昨夜又宿醉了。

都曉天瞅了半天也沒想起樂東是誰,於是擺擺手讓樂東趕快走。

那狗卻不依不饒,在都曉天和樂東之間來回跑。

樂東一直不肯離去,都曉天不耐煩問他究竟有什麽事兒,樂東怔了怔,竟不知該從何說起。他想問為什麽這間屋子的構造和自己記憶中分毫不差,為什麽都說沒有都霧這個人,以及自己那憑空消失的兩年。

......

大門嘎吱一聲被推開,兩年過去,寶塔早已不覆最初的盛景。塔內因著無人打掃灰塵四起,樂東掩住口鼻,直往記憶深處走去。

半掩的棺材下露出女人青紫的臉,兩年的時間裏那女人屍身依舊完整,像是被人刻意保存了下來。又一次回到這裏,樂東的心境早已大有不同,那時的他帶著滿是好奇和新鮮感而來,被陰森的氛圍嚇得暈了過去,這時卻是帶著真真切切的疑問。

樂東心中詫異自己已經習慣了一切。

他認為一切的源頭都是因這塔而起。

樂東湊近去看,果真是她。

樂東記得那女人,難怪後來沒再見過她,以至於他漸漸忘記了她的模樣,原來她已經死了。所以說...她很有可能兩年前就已經去世了。

都曉天愛酗酒,收藏酒也是他的一個愛好。都家有一個地窖,那裏擺滿了各式各樣的酒水,這是都霧曾經告訴他的。

後來,樂東在都家地窖見到了她。

那姑娘一身白衣,紮著麻花辮,眼角還掛著淚,她就那樣虛弱地靠在架子上。

一剎那間,樂東對上了她的眼神。

他感到無數雙手扶過他的臉龐,靈魂開始被用力撕扯,錐心刺骨之下將樂東拉進滿是無助的深淵,而她猶如一顆滾在地上的珠子,隨時都有破碎的可能。

幾步的距離外,是罪惡襲城,荒誕不經。

最後,他昂起圓臉,聲音糯嘰嘰地,明亮的雙眸泛起童真,很容易讓人放下戒心。

他問:“姐姐,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裏?”

樂東神神秘秘地將自己在都家地窖遇到的姑娘告訴了都霧,他笑著說都霧不仗義,對他藏著秘密,他本想再溜去地窖時卻遭到了都霧嚴厲制止。

這是樂東第一次見到都霧臉上慌亂又無措的神情,不過很快又迅速恢覆冷靜,樂東不以為然。即使都霧拿他們之間的友情做底牌,樂東也經常趁沒人的時候偷跑去地窖。

那位大人物蒞臨的日子總算敲定下來,村子的宣傳工作到位積極,聽說村長又派人去塔裏打掃衛生。當年市長沒能前來村民們都遺憾不已,誰也不敢在市長前頭貿然進出寶塔,索性封了塔,誰也進不得。

夜裏樂東回去,便看到爺爺又張羅著打掃家裏的衛生。

沒過多久也不知是從誰哪兒傳來的謠言說寶塔裏突然多了一具女屍,一傳十,十傳百,整個村子都陷入了恐慌。好事將近,村長嚴令禁止討論並火速命人先封鎖了現場。

紙包不住火,就算村長下令禁止討論這事兒也依舊被傳的沸沸揚揚,成為村裏人私下茶餘飯後的談資,一些耐不住好奇心的村民決定夜探寶塔。

這其中就有張其餘。

張其餘非土生土長的白家村人,他是兩年前來到的白家村,那時他剛經歷一場大變故,整個人都頹靡不已,也算是誤打誤撞來到白家村其後在這裏定居。

張其餘模樣看起來只有二十來歲,可他實際上卻三十好幾。他常年運動,身體素質比村裏的大小夥子強壯許多,為人也古道熱腸,經常幫村裏阿叔耕種,廣受村民們喜愛。

聽說張其餘也要參加這次夜探行動,原本一些還在猶豫是否參加的村民果斷同意了。

別的不說,張其餘年輕聰明,信任他的人很多。

張其餘背了一個黑色行李包,從包中掏出一個物什,三下五除二撬開了門鎖,動作熟練。

“那麽我們這次行動是誰組織的哩?”

一個頭戴釣魚礦燈手電筒,走在最前頭的人疑惑道。

這問題算是問到點上了,大夥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都搖搖頭,誰也不知道。

張其餘問:“那你們是怎麽來的?”

其中一人道:“聽說今個兒晚上有人組織了私下夜探活動,原本俺還在猶豫呢,聽說你來了,俺來了。”

“對,俺也是。”

“對!”

此起彼伏的聲音在塔內響起。

樂東站在張其餘身邊,這二人一壯一瘦,一高一矮,對比鮮明。

老漢將煙頭扔在地上,隨意踩了一腳,語氣戲謔:“你個小娃娃,來湊什麽熱鬧?半夜不會被嚇得尿床吧。”

“哈哈哈哈,我說老李,話可別說太滿,這瓜娃子還不曉得能不能撐到那時候。”

人堆裏就是這樣,只要有一人開了頭,引出話題,不論話題在此情此景下是否合適,其他議論聲就會接踵而至。

樂東漲紅了臉,圓滾滾的大眼瞪著第一個說話的人,張其餘默了默,他對此熟視無睹,或者說他根本不關心這群人在說什麽,他在意的,最感興趣的,唯有那具突然多出的女屍。

只要能達成目的,他可以處心積慮,無所不用其極。

不過這群蠢貨,真是讓人大失所望。

什麽幫助都起不到,反而嘰嘰喳喳說個沒完沒了,頭疼。

他先是環顧了一下四周,這塔是他來白家村之前建造的,他後來也聽說過這塔對於村裏的重要程度,只是沒想到竟荒廢至此。

張其餘用手電筒照向棺材,淡淡道:“是誰發現的她?”

“來這裏打掃衛生的阿滿和古星,這兩年輕人還沒打掃就被嚇到了,到現在還躺在床上不能出門。”

“可不是,”那人撇了撇嘴角,接話道:“這可真邪門。”

“看這棺材看起來也有幾個年頭了,你們就沒人註意過嗎?”張其餘又問。

眾人搖了搖頭,“這塔自建起便禁止外人出入,連村長都沒有進來過,”說著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樂東,繼續道:“大門上了鎖,如果不是這次市長親臨,要將塔裏裏外外打掃一通,我們也見不到內裏光景。”他的話意有所指,順著他的目光看,正是已經受損嚴重,看不出名堂來的壁畫。

這些壁畫樂東曾經見過,畫中的內容讓人有些記不得,他只記得都霧那時站在畫前若有所思,入了迷。

難道那時,都霧就已經看出她就是地窖的女人了。

“那畫的是河嗎?”有一人註意到。

“你傻了,咱白家村哪兒來的河?”

那人回懟:“我又沒說是白家村的河。”

棺材裏的女人面部有些發腫,手掌緊握,張其餘皺著眉頭,渾身散發著莫須有的戾氣。

“你認識這個姐姐?”

樂東從剛才起就一直觀察著張其餘的神情,他奇怪地看了張其餘一眼,模樣宛如一個天真懵懂的小孩,語氣仿佛在問昨天晚上吃的什麽飯一樣平淡。

“我們大家來此不就是為了她嗎?”張其餘收回目光,轉頭,如墨深沈的眼眸寧靜地直視著樂東,他反問回去,面上一派從容淡定。

對於張其餘的答非所問,樂東也滿不在乎。他跟著張其餘,亦步亦趨,像個小雞仔,張其餘會時不時轉身不悅地看樂東一眼,他就立馬滋起大牙咧嘴一笑,滿臉寫著無辜。

夜色如墨傾灑,村民們眼看著找不出有用的線索,也不慌不惱,他們本就因好奇聚在此處,可不是真為了查什麽勞什子案情,是冤是明也與他們無關,就連這傳得神乎其神的寶塔,也無甚看頭。年久失修再加上損壞嚴重,待草草掃視一圈下來也就乏味起來,索性擺擺手各自回家去了。

臨走時樂東依稀聽到有人嘆了口氣,念叨一句:“又浪費了一天。”

那聲音沙啞蒼老,如枯萎衰敗的枝芽,在他即將墜落時又被重重拽起,連根拔起,反覆如是,大抵是無奈占了上風。

樂東聽了個仔細。

待他再想循著聲音看去時,那人已消失地無影無蹤。

適才還哄鬧的塔內一瞬間空曠起來,樂東腳步漸緩,落了人群大約五步的距離,隨後他腳尖方向一轉,朝來時的目標跑了回去。

張其餘背對著樂東,就站在棺材前,他聽到腳步聲,沒回頭,直接問:“你怎麽還不走?”

樂東搖了搖頭,突然又意識到什麽,腳步加快,走到張其餘面前,義正詞嚴道“我想查出是誰害死了這個姐姐?”

“你跟她什麽關系?”

“我們沒關系,我不認識她。”樂東擡起頭,眉眼微轉:“我爺爺自小教導我,要保護好白家村,她是我們白家村的女人,所以不能白死。”他的聲音漸漸低沈下來,似是在為女人的逝世惋惜。

張其餘嗤笑一聲,心中滿是不忿,好一個保護白家村。他之所以流落於此,皆是拜白家村所賜。

他上下掃了樂東一眼,見樂東一個小孩子必然掀不起什麽波瀾,於是冷臉沈聲道:“既然你願意留下,可就別怪我了。”

樂東笑出了聲,笑意藏在眼角,眼底似有星河,聲音卻近乎嘲弄,讓聽者只覺刺耳。驟然間,那隱藏在黑暗中的火苗迅速燃起,已形成一發不可收拾的態勢。

張其餘一手輕松提起樂東,兩人的力量實在懸殊,可張其餘卻並不著急制服住樂東,只見他正慢條斯理地一手拉開背包拉鏈,從包中掏出一捆麻繩。

掙紮間張其餘的長袖被樂東掀起,一小節胳膊暴露在空氣中,胳膊上青筋凸起,強勁粗壯,樂東兩只手緊緊抱住那節胳膊,絕不松手。

他有著這個年齡段沒有的爆發力,已近乎成人,可仍不能逃出魔爪。

長久的糾纏下令張其餘失去了耐心,他不再把樂東當做一個尋常小孩,快刀斬亂麻,一記手刀下去,樂東很快就失去了意識。

先前帶的麻繩很快就派上用場,張其餘將樂東手腳綁在一起,打暈樂東後他仍是不滿意,用腳先是踢了踢樂東,隨後又蹲下身細細查看起樂東這個人,慢條斯理,饜足不滿,眼神中品鑒的意味濃重。

樂東被他安置在棺材內,和亡者一起。

張其餘附身對著棺材裏的人,自言自語起來。

“黃泉寂寞,等我給你們找個伴。”他越說越激動,且更加迫不及待。

方才那人說的又浪費一天,他也真切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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